爷爷是个地地道道的耕田人,他见不得田地荒芜。打我记事起,他总是从春忙到秋,日出而作,日落而息。叔伯们常劝他歇会儿,他却总道:“人误地一时,地误人一年,种稻要像养娃一样,勤照料才能长壮实。”
种稻需从选谷、育苗、插秧到收割全程投入。春耕时节,爷爷到种子公司挑选谷种,置于火塘边用余温催芽。随后犁田、撒种、育苗,细心地施以肥料,他时常教我辨认秧苗:“歪脖子秧苗要趁早扶正,不然整块田都得毁。”说罢,把一颗毛稗给拔了。
到了秋收稻谷时节,小小的我蹲在田埂上,看爷爷佝偻的脊背在稻丛中时隐时现,他攥着镰刀,刀刃上斑驳的豁口,划过稻秆的沙沙声里,一把把割好的稻谷整齐排放在田垄上。
太阳越来越大,我吵着要回家,爷爷立起弯着的腰,从稻谷丛里抬头望我,走过来,递给我一穗稻谷:“数数看,这穗上有多少粒?”我漫不经心地拨弄:“二十多粒吧?”爷爷用镰刀尖轻轻挑开稻芒:“每根稻秆要抽十二片叶子才能结穗,从长叶、抽穗再到结出稻谷,这个过程需要庄稼人的耐心、细心与勤劳。”他指向远处被野草淹没的荒地,“去年你三叔偷懒没锄草,秋收时连本都没收回来。”说罢,他又继续埋头打谷。
晚上回到家,看到他盛在碗里的大白米饭,突然理解为何他盛在碗里的饭都吃得干干净净,一颗饭粒都不剩。他的心里记着那个没有饭吃的年代,从太爷爷那时候传下来,糟蹋粮食良心上是要受指责的。
爷爷不仅拔歪秧苗,还纠正我的“歪习惯”。在我七八岁时,弟弟和我在为一件事争吵,吵得面红耳赤。我争辩不过,便猛地扭过头,愤怒地瞪着弟弟,斜视中充满了敌意。事情的经过正好被爷爷看到,他严声斥责了我。严厉的批评让幼年的我记忆深刻。他大声呵斥:“不准斜眼看人!”
我当时满心不服,觉得爷爷偏袒。爷爷盯着我的眼睛,继续教育道:“你刚才的‘怒视’,眼神是斜的,老话说‘心歪则眼斜’,如果养成斜视的坏习惯以后就难改正;什么时候都不能斜视看人,要目光端正。”
那一刻,我似懂非懂,但“心歪则眼斜”这句话,却重重地落进了心里。它像一盆冷水,浇熄了我的怒火,也让我第一次意识到,原来眼睛竟也映照着内心的模样。
初到工作岗位,因审核和细节疏漏被领导批评而心情郁闷时,就想起爷爷弯腰割稻谷的背影——做事就得有股“不偷懒、不取巧,把汗珠子摔进土里”的踏实劲儿。这鼓舞我重拾信心,铆足干劲,先脚踏实地、专心干活、用心付出。
如今,我成为了一名基层纪检监察干部,感触也愈发深刻。纪检监察干部必须眼正心明,与儿时那朴素的“目不斜视”的教训,在精神上是如此一脉相承。我们监督执纪执法,不正需要这“目不斜视”的品格吗?面对歪风邪气,要敢于“正视”,目光如炬,明察秋毫;面对诱惑干扰,要善于“直视”,坚守原则,不为所动;处理问题线索,要始终“平视”,实事求是,不偏不倚。我们的“视”,是为了查明真相,秉持公正,而非带着个人情绪去“怒视”或“偏见”。
爷爷教我的人生“正”理,时刻警醒着我,眼神可以如镰刀般犀利,但心必须如稻穗般低垂。爷爷一辈子与土地打交道,他“勤劳朴实”“正心立身”的品格,早已浸入我的骨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