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卫国捏着手机的指节泛得发白，屏幕上“投注失败”的红色字样像烧红的针，扎得他眼睛生疼。桌角搪瓷缸里的茶水凉了又热，已是第三回，头顶日光灯管嗡嗡的嗡鸣，竟像赌局里催命的倒计时，逼着他再点下“确认投注”。
他是安河桥村出了名的老会计，四十出头的年纪，脸上总堆着憨厚的笑。村民们信他，连村主任都常拍着他的肩说“卫国管钱，咱全村都放心”，可没人知道，每个深夜他躲在被窝里，盯着手机赌博界面的眼睛有多红，手颤抖着押上当月工资时，指缝里攥出的汗有多凉。
一切始于去年冬天的一条弹窗广告。起初只是十块二十块的试探，竟让他赢了六百多。他给媳妇添了件时髦皮衣，摸着衣料时心里窃喜——原来钱能来得这么轻松。可这“轻松钱”像钩，勾着他一步步往里陷。后来工资填进去，连个响都没有，像往深潭里扔了块石头。赌债滚到八万的那晚，催债信息在手机屏幕上跳个不停，他盯着村民合作社的存折，指腹反复摩挲着封皮上的公章。
作为合作社出纳，存折、印鉴和法定代表人私章都由他管，转账只需再拿到村主任的身份证。这人人信任的便利，成了他眼里的漏洞。八千块转出去时，他对着空荡的财务室喃喃道：“就借这一次，赢了马上还。”算盘珠子拨得噼啪响，却算不清这笔账埋下的雷，早晚会炸。
有了第一次，就有无数次。他像只偷米的老鼠，每次从公款里“拿”一点，总觉得“下次赢了就能补上”。直到年底对账，账本上那二十六万的窟窿，把他自己都吓住了。
村主任敲开财务室门时，赵卫国正把账本往包里塞，手机屏幕还亮着，赌局倒计时跳得急促。他没敢抬头，声音发颤：“我想捞回来……没承想……”话没说完，就看见主任眼里的信任，一点点碎了。
警车开进村口那天，村民们围在路边议论，声音裹着风飘进他耳朵：“怎么会是他？”“好好的人，怎么就走了歪路？”被带上警车时，他看见媳妇抱着哭昏的老母亲，儿子躲在树后，怯生生的眼神落在他身上，陌生得像从来不认识。
看守所里的夜很静，他终于有机会好好算一笔账。不算赌债，不算公款，算自己四十多年的人生——原本是笔“踏实”的本金，被贪心和侥幸滚成了负数；原本干干净净的账本，被欲望的墨汁染得再也看不清。风从铁窗缝里钻进来，他忽然想起秋天帮李大爷算麦子钱时，老人说的那句：“卫国啊，人这辈子，得像记账似的，每一笔都要对得起良心。”
只是这道理，他明白得太晚了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