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科长再次看到抽屉深处那只牛皮信封时,窗外的梧桐叶正落得纷纷扬扬。信封厚度恰好能让指尖感受到踏实的分量,像他在市住建局行政审批科科长位置上坐了五年的底气。
“王科,这是上次那个项目的咨询费。”李老板当时笑得眼角堆起褶皱,递过信封的手在西装裤上蹭了蹭,“您给指的那几招,可帮我们省了至少半年工夫。”
王科长记得自己当时的推辞,声音拿捏得恰到好处,带着点官腔的严肃,又留着人情世故的余地。直到李老板说纯粹是行业规矩,“您帮别的公司看方案也得收费不是。”他才半推半就地接了过来。
那之后三个月风平浪静。他用这笔咨询费给妻子买了条金项链,对方追问来源时,他轻描淡写地说是单位发的课题奖金。妻子眼里的光彩让他暂时忘了抽屉里那张从未签署的咨询合同。
变故发生在初秋的廉政谈话后。新来的纪委书记在会上特意提到隐形变异的利益输送,举的例子正是以咨询费、评审费等名义收受好处。王科长握着笔的手突然冒汗,会议室的空调明明开得很足。
回到办公室,他第一次认真打量那只信封。边缘已经磨出了毛边,仿佛在无声地提醒什么。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,是李老板的号码。他盯着屏幕响到自动挂断,心脏在胸腔里跳得像打鼓。
夜里辗转难眠时,他总想起刚入职那年,父亲把一枚党员徽章别在他胸前,说:“咱们家没出过官,你得对得起这身制服。”现在那枚党徽别在衬衫内侧,硌得胸口发疼。
周末他去银行,把钱取出来想悄悄还回去。刚走到李老板公司楼下,就看见市纪委监委纪检监察室的同志陪着几个人走出来,其中一个正是李老板,脸色灰败如深秋的枯草。
秋雨淅淅沥沥地下起来,打湿了他攥着信封的手。冰凉的雨水顺着指缝流进袖口,像条冰冷的蛇。他站在街对面,看着那栋曾经象征着人脉与资源的写字楼,突然明白所谓的咨询费,不过是裹着糖衣的诱饵。
第二天一早,王科长走进了纪委办公室。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,他把信封放在桌上,声音有些沙哑:我要主动说明情况。
窗外的梧桐叶还在落,却像是在为一场迟来的清醒鼓掌。